
11月13日晚,京东发布的第三季度财报显示,其营收为2991亿元,同比增长14.9%;但净利润仅为53亿元,同比下滑54.7%。利润大幅下滑的关键原因在于外卖业务:数据显示,京东前三季度零售与物流业务的整体利润率提升了60个基点,这侧面印证了,利润滑坡的关键拖累正是新业务板块中的外卖。
尽管市场对京东“增收不增利”已有预期——毕竟三季度是今年外卖补贴战的高峰——但利润缩水近半,仍明显低于市场一致预期。
从短期投资回报来看,京东布局外卖难言成功。但刘强东此前在接受采访时曾点出其商业逻辑:“前端卖饭菜我可以永远不赚钱,只要靠供应链赚钱就可以。”显然,他一度将外卖视为电商交易的引流工具。
基于这个目的,京东外卖从上线第一天就被集成在京东App里,还在首页设置了单独的入口。也是受京东启发,阿里才推出淘宝闪购,就在前不久,饿了么正式更名,彻底融入淘宝。
然而,三季度财报发布后不久,京东就宣布上线外卖独立App。这一动作,似乎宣告了“外卖引流电商”策略的失效。
京东外卖突作转向,有哪些问题值得思考?
01结论:外卖作为引流工具,既不经济,也未见效
要理解京东为何推出外卖独立App、放弃引流主站的策略,我们需要算清两笔账:
第一笔账:外卖作为引流工具是否划算?
京东的新业务板块包括外卖、京东产发、京喜与海外业务。除去年下半年至今年一季度曾短暂纳入达达(营收影响较小)之外,该板块收入结构相对稳定。
今年以来,京东在海外业务上动作频繁,收购了欧洲电商MediaMarkt、Saturn以及香港佳宝超市。由于这些收购未明确是否并表,我们姑且假定今年第二、三季度新业务的收入增量全部来自外卖——合计约198亿元。

成本方面,同期新业务成本净增259亿元,同时新业务经营费用增长236亿,也就是说在创造198亿元新增营收的同时,带来了约494亿元的新增成本。如果外卖仅是引流工具,这样的成本显然过高。这也解释了为何财报强调将“收窄对新业务的投入”。

图:京东Q2新业务营业成本及经营费用,来源:企业财报

图:京东Q3新业务营业成本及经营费用,来源:企业财报
外卖本身是一门低毛利、链条长、履约成本高的生意,杠杆效率极低。
在所有平台型业态中,外卖是典型的“五维商业模型”。网约车是三维(乘客、司机、平台),电商是四维(加入“产品”),而外卖则需统筹平台、商家、顾客、产品与骑手五大环节。每一环都需补贴与运营,成本高企,利润微薄。
外界常以为外卖平台“吃三头”,实则却是“补三头”——用户、商户、骑手,每一头都需要补贴,整个行业正是靠平台补贴撑起来的。无论是昔日的京东,还是如今的淘闪,都在反复验证一个事实:补贴一停,感情归零。
第二笔账:外卖是否拉动了主站电商营收?
既然投入如此巨大,外卖是否如刘强东所设想,虽自身不盈利,却有效带动了主站零售增长?
从表面看,京东零售业务今年增速亮眼:前三季度营收增速分别为16.3%、20.6%和11.4%,从过去的低个位数跃升至双位数。
但细看时间线可知,京东外卖业务自今年一季度末、二季度初才逐步铺开,而零售增速的跃升起点却是去年四季度末。

真正推动京东零售起飞的,是去年末推行的“国补”政策。中信证券研报显示,在双十一周期中,京东家电类目份额达50.1%,3C数码达54.1%,带电品类优势显著。这也解释了为何三季度零售增速明显放缓——主因正是国补退坡。
此外,从成本结构也能看出端倪:外卖相关营销开支的真正放大是在今年第二、三季度,而零售营收早在去年末就已抬头,并在今年第二季度见顶。很难将零售增长归功于外卖引流。

中经数据也显示,2021年至今,电商线上渗透率已基本见顶,实物商品网上零售额占社零比重长期稳定在24%-27%区间,未来很难再出现引流带动线上实物零售供给扩张的局面。

图:实物商品网上零售额占社零比重,来源:中经数据
更直接的证据来自中信证券对今年电商大促的分析:即时零售规模远低于传统电商,仅占电商总GMV的约1%,其向传统电商的交叉销售比例仍处于低位。
综上,外卖作为引流工具,既不经济,也未能有效带动电商业务增长。其引流电商的内在逻辑,或许从一开始就站不住脚。
02内核:行为经济学中的“心理账户”悖论
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、芝加哥大学教授理查德·塞勒曾提出“心理账户”理论。在其1985年发表的《心理账户与消费者行为选择》中,他讲述了一段经历:
有一次他去瑞士讲课,报酬颇丰,于是顺便在当地旅行,玩得非常尽兴——尽管瑞士是全球物价最高的国家之一。后来他在英国讲课,同样报酬不错,再次前往瑞士旅行,却感到处处昂贵、体验不佳。
同样是在瑞士消费,同样有可观收入,为何感受差异如此之大?塞勒指出,只有当收支处于同一“心理账户”时,行为才能达成平衡。
这一理论揭示了一个商业本质:并非所有高频消费都能有效带动低频消费。
以美团为例,其通过“吃”和外卖作为流量入口,高频带动低频,逐步渗透线下服务、酒旅等场景。这一路径具备清晰的线性逻辑:外卖的“吃”与到店餐饮的“吃”本质一致,业务推广并不割裂。“吃喝玩乐”本身为一体,自然延伸至出行、充电等服务,再拓展至异地场景下的酒旅与文旅需求。
但从“吃”跨越至“购物”——尤其是家电、3C等高价低频品类——转化率却不一定高。二者在客单价、目标人群、消费频次等方面差异显著,难以共享同一“心理账户”。

图:心理账户图示,来源:百度百科×混知·漫画点知识
商业史上因心理账户错配而导致高频带低频失败的案例并不少见。
例如,腾讯虽坐拥巨大社交流量,却未能通过拍拍网切走淘天份额。再如Doordash能后来居上超越Uber Eats,也正是因为并非所有高频场景都能自然延伸至低频消费,关键取决于业务之间的定位关联与价格属性是否能让消费者感到“来自同一钱包”。
外卖与电商之间并非完全没有协同转化的可能,但这更应视为市场驱动下业务网络的被动并轨,是自然结果而非战略目标。而打通这两张网络的核心枢纽——那个高效的“转化器”——美团和饿了么探索十余年,也不能说完全搞明白了。
而从商业逻辑上,把外卖当作一个工具而非业务,有点本末倒置。美团是先做成了外卖,然后顺带扩张至闪购、酒旅、出行,外卖的流量顺着这个链路自然流动。但现在京东是反过来,因为看上了外卖的流量,所以去做外卖,最终目的还是为了电商。
电商是目的,外卖是手段。但两者错配,就会变成“把手段当目的”。类似的失败商业模型,我们在互联网竞争史上见过太多次了。
既然外卖只是作为引流工具,那平台就不会真正投入大力气去做,这个意图会在用户和骑手的真实反馈中逐渐暴露,最终影响外卖用户的拉新和留存,进而影响向电商的转化。
这里边隐藏的一颗雷是,这个工具的成本也太高了,外卖的生意模型太差,无论京东还是阿里,或许都低估了外卖投入的资金量和复杂度。
最近刘强东的一番话,也很有意思:“不少用户在搜索‘京东外卖’时难以找到入口,即便京东主App内设有秒送频道,也导致一部分用户体验不佳、流量流失。”
这些直言不讳的内容,从侧面反映出“外卖和电商互相转化”的路,也比较难走通。
相比之下,隔壁的蒋凡还在坚定“大消费平台”战略,要把淘宝变成超级消费入口;连独立了十多年的饿了么,也变成了橙色,收归“闪购”麾下。
可以说,电商搞外卖也出现了路径分野:淘宝在坚定“大一统”战略,反复论证外卖对电商的协同和带动;京东则果断转向,推出了独立App。
这件事上,我们很难说“姜是老的辣”,只能说市场正在回归常识:就现阶段而言,外卖对电商平台来说,不是合理的引流工具。
03转向:外卖App独立意味着怎样的战略取舍?
此次京东外卖推出独立App转型,是一个非常明显的风向标,意味着其对外卖业务的定位进行了关键修正。这表明公司已清醒认识到,将外卖简单视为电商引流工具既不经济,也不可持续。如今,外卖业务必须走出对补贴的依赖,转向独立核算与自负盈亏。这一转变的背后,是对原有业务逻辑的纠偏与重构。
外卖的归外卖、电商的归电商,这是更加理性的选择。
但正如前文所述,外卖业务链条复杂、环节众多,若不能全力以赴,前期投入的资本极有可能沦为沉没成本。该业务需要在配送、运营、商户、用户等多环节实现协同,任何一个环节掉链子都难以维持基本盘——否则抖音、百度等平台也不会迅速退出这一领域。
国信证券在最新研报中测算指出,即便考虑外卖、即时零售与远场电商之间的交叉销售效应,在目前相对保守的假设下,到2030年京东仍将面临亏损缺口。
那么,京东为何仍要保留外卖业务,甚至为其开发独立App?
从财报细节中,或可窥见另一重战略意图:抢占商家心智,并重塑估值逻辑。
在涉足外卖业务之前,京东在资本市场长期被视为“重资产、低毛利”的苦生意代表,估值持续承压。
然而,自进军外卖领域以来,在京东各项收入中,唯一未受“国补”政策退坡影响、仍与外卖业务增量保持同步增长的,正是平台与广告服务收入。

进一步观察京东零售业务的利润率可以发现,第三季度出现明显提升,主要原因正是广告收入推高了货币化率(Take rate),帮助京东逐渐摆脱“苦生意”的标签——这也是京东长期追求的目标。
那么,京东是如何实现这一点的?答案隐藏在财报与业绩会表述中:京东反复强调用户数突破7亿,其目标受众或许并非普通消费者,而是曾经盘踞在淘天平台的广大供应商。
京东或许清楚,外卖带来的实际转化率并不稳定,但当广告主看到平台流量高涨,就更倾向于来京东开设新店。随着第三方(3P)商家增多,广告收入自然水涨船高。
这一点也从收入结构中得到印证:三季度,京东服装鞋帽品类收入同比增速达到行业平均水平的约8倍。可以说,京东在外卖战场上与美团激战之余,最终“偷了淘天的家”。
京东自然明白,依靠外卖等新业务进行“品牌宣传”的效果难以持久。外卖虽难以直接转化为电商订单,却足以改变那些急需新流量的电商商家对京东的认知。一旦完成对商家侧的认知转化与入驻,便无需继续向外卖这一“无底洞”投入更多资源。
因此,推出独立App、收缩投入、提出“外卖业务要独立生存”,实则是京东在完成阶段性目标后的理性回调。这标志着外卖业务从“战略试错”阶段进入“战术清理”阶段。
但必须指出,京东仍面临一系列根本性问题:在脱离电商引流的故事线之后,外卖究竟依靠什么实现独立生存?是更高的配送效率?更低的获客成本?还是更强的商户生态?
毕竟,独立App仅仅是财务与组织层面的切割,并不能自动带来业务的健康运转。如果京东无法在外卖领域建立起真正的运营效率、场景壁垒或差异化价值,那么今天的“独立”,不过是将“战略试错”包装为“战略转型”的又一场资本叙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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