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洛水钟鸣
(识局微信公共账号zhijuzk)
酒这玩意,真是个奇怪的东西。
没它吧,好像没气氛,不热闹;有它吧,又容易出乱子,惹麻烦。
总而言之,有人借酒撒欢,也有人借酒浇愁;有人靠喝酒一路进步,也有人喝着酒一路进了ICU。
喝酒进步,这是大事;而一旦有人喝酒进了ICU,这事就大了。随之而来的,当然就是越来越严的禁酒令。
严到什么程度呢?严到很多地方甚至规定公职人员五加二、白加黑地禁酒,而且“公职人员”的范围被扩得很大,一通“组合拳”下来,体制内的人这辈子基本就跟酒说再见了。这时当然就会有一群人跳出来说:
太过了吧。
我正常跟同事聚个餐不行吗?我自费请亲朋好友喝点不行吗?我自己在家喝也不行吗?我连喝酒的自由也没有了吗?
还有人把李白苏轼陆游都搬了出来,指出喝酒也是自古以来的传统文化,是潇洒处世快意人生的象征,是交流感情增进了解的渠道,是人类文明必不可少的一部分,等等等等,反正就是喝酒有它的好处,不能一刀切。
这番道理,倒也有一定道理,但不知讲这道理的人想过没有,当他们赞美李白的“岑夫子,丹丘生,将进酒,杯莫停”的时候,当李白说出“五花马,千金裘,呼儿将出换美酒”的时候,岑夫子和丹丘生在想什么。
哦,你喝嗨了,我就要一直陪你喝?我就要把我的皮草和玛莎拉蒂卖了换酒陪你喝?
你喝你的,别劝我,行不。我肝不好,我乙醇脱氢酶少,我能不能少喝点。
而这,才是关于“禁酒”的一系列争论的最关键之处:反对禁酒的人总把禁酒当成“禁喝酒”,而支持禁酒的人又总倾向于把禁酒理解成“禁劝酒”,但实际上喝酒和劝酒完全是两码事。
喝酒的精髓,在酒,在兴致,在氛围。而劝酒的精髓,在酒的档次,在座位的排序,在每个人酒桌上话语权和“开火权”的等级差异。
在喝酒的场合,大家开怀畅饮,谈笑风生,而在劝酒的场合,大家精心计算,巧颜欢笑。
在喝酒的场合,每个人爱喝不喝,爱喝多少喝多少;而在劝酒的场合,没有什么“你想不想喝”,也没人在意“你想喝多少”,只有“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”“连我敬酒你都不喝你还想不想混了”“你不让我喝高兴我以后还能让你过高兴”的质问。
注意,劝酒的人,不一定真要把这种原话问出来。他只要暗示这个意思,就够了。
那被劝的人到底喝不喝呢?这时候,跟他爱不爱喝、想不想喝,也没多大关系,关键看他什么地位。
被劝者地位比劝酒者高的,琢磨一下,要不要赏他这个脸面,以后还用不用他出力;被劝者地位比劝酒者底的,那就不用琢磨了,直接“感情深一口闷”就行。
如今,酒桌上的所谓“感情”,多数都是这种“感情”:上位者获得尊严和控制欲的满足,下位者得到利益的照顾或补偿。
有时候,下位者甚至都不是为了获得利益上的照顾,只是担心不喝酒损害了上位者的权威,从而遭受利益上的损失。所以他们只能冒着身体受损的风险,避免利益受损害。
看看近年来那些喝酒出事的,虽然也有自己没数纯喝大了的,但多数还是下面这一种。谁让他们在下面呢。
禁酒令针对的,其实就是这种情况。当然这时候又有人该说了,你所谓的“劝酒”,其本质问题是特权好吧,酒桌文化不过是特权的表现罢了。有本事,你去禁止特权啊,你光禁止特权的表现,算什么?
道理确实如此。但特权为什么存在?靠的还不就是它一次又一次地表现自己的存在?如果特权不能表现出来,它也就不能存在了。
从这个角度说,光禁止特权的表现,尽管还远远不够,但禁止特权,却恰恰应该从禁止特权的表现开始。换句话说,如果你连特权的表现都禁止不了,还说什么禁止特权呢?
或许,在禁酒的过程中,有些地方搞“一刀切”了,但他们之所以“一刀切”,还不是因为,就算“一刀切”,都很难“切”断所谓的“酒桌文化”吗?
这时候再搞“精细化”,那变通的法子多了,禁酒令岂不又成了一纸空文?
至于说,这是不是损害了爱喝酒的人的自由,似乎可以这样回答:
等等吧。
等有一天,我们真正把不喝酒的自由,还给不爱喝酒的人,那么爱喝酒的人,大概也就真正拥有了喝酒的自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