摩根大通真正的强大之处在于，无论市场风向如何变化，它总能顺势而为并从中获益。

——馨金融

洪偌馨、伊蕾/文

长期处于「估值洼地」的银行股，这两年收获了前所未有的热度。不止在A股，美国、欧洲、日本等主要市场的银行板块同样有着不俗的表现。

而在这其中，摩根大通更是断层领先。截至2025年12月1日收盘，摩根大通股价报收309美元，较2022年9月的低点累计上涨216%，股价3年涨了两倍多。

目前，摩根大通的市值约为8400亿美元（约合人民币5.95万亿元）。这一体量几乎是美国银行、富国银行和花旗集团三家的市值之和。也已超过A股两大银行巨头——工商银行与农业银行的市值总和。

这家最早可追溯到18世纪的老牌机构，发展之路漫长而曲折，历经若干危机而不倒。近年来，摩根大通的业绩和股价「齐飞」，跟同业相比更是一骑绝尘般的存在。

截至2025年第三季度，摩根大通的总资产规模已达4.6万亿美元，较排名第二的美国银行高出约30%；前三季度累计净利润约423亿美元，约为后者的两倍。过去两年间，摩根大通持续刷新美国银行业年度盈利纪录。

要知道，这几年银行的日子并不好过。作为一个强周期的行业，银行自身的盈利能力和增长势头都在放缓，一方面要面对一个「黑天鹅」与「灰犀牛」并存的市场环境，另一方面还要接受来自AI等新技术的冲击和挑战。

麦肯锡在最新发布的《2025全球银行业报告》中指出，尽管过去一年全球银行业净利润创下历史新高、ROE也升至2020年以来的高点，但其估值水平——无论是市净率还是市盈率仍远低于其他行业。

但摩根大通似乎打破了这种「刻板印象」，走出了属于自己的上升曲线。那么，他是如何做到的呢？

1、「堡垒式」资产负债表

先把时间拨回到2022年，刚刚走出疫情阴霾的美国银行业，再度迎来「至暗时刻」。

俄乌冲突的突然爆发扰乱了全球市场秩序，导致银行业信贷不良风险陡增，IPO、发债等融资活动急剧减少，资本市场波动加剧，消费者信心也严重不足……银行的各项业务收入都遭遇重创。

同时，美联储开启了史上最迅猛的加息周期之一——不到一年半时间加息11次。由于利率调整速度太快、幅度太大，银行在负债与资产两端难以迅速应对，新的危机开始悄然酝酿。

果然，进入2023年，美国市场出现了一波中小银行倒闭潮。曾经的「明星银行」——硅谷银行在不到48小时内宣告破产，随后，全美规模排名第14的银行——第一共和银行（First Republic Bank）也被迫关闭。

作为美国首屈一指的大行，摩根大通虽然具备更强的抗风险能力，但随着恐慌情绪蔓延，也难以置身事外。此外，受俄罗斯业务拖累，摩根大通还计提了数十亿美元的风险损失准备。

2022年，摩根大通净利润同比锐减逾20%，股价一度下跌超过30%。

在关键时刻，摩根大通秉持的「堡垒式」资产负债表发挥了重要作用——银行在任何条件下都要具备足够的风险抵御能力和资本金储备，不仅要在市场动荡中保全自身，也要为随时出击、并购对手做好准备。

比如，2008年次贷风暴席卷华尔街，摩根大通不仅安然度过了危机，还趁机收购了当时美国第五大投资银行——贝尔斯登，以及美国最大的储蓄银行——华盛顿互惠银行。

前者让摩根大通的投行业务如虎添翼，而后者则帮助摩根大通实现了在美国西海岸的扩张，进一步完善了零售银行业务布局。

而2023年这一次，第一共和银行成为了那个目标。

第一共和银行本是一家资质不错的精品银行，主要服务硅谷的高净值人群，为他们提供财富管理和低息贷款等服务。从数据来看，其不良率水平远低于同业，盈利表现也保持稳定增长。

它之所以在这一轮危机中倒下，更多是受到储户无差别挤兑的冲击。

从外部视角看，摩根大通几乎扮演了「救世主」的角色。从最初的资金救助到最后的大手笔收购，摩根大通不仅最大限度地降低了联邦存款保险公司（FDIC）担保基金的损失，也有效遏制了由中小银行倒闭引发的市场恐慌情绪。

但从本质上讲，这仍是一笔极为划算的交易。摩根大通以较低的成本一次性获得了大量优质资产——包括约920亿美元存款、超过1700亿美元低风险贷款，以及数千亿财富管理资产。

回头来看，这笔收购也成为摩根大通在2023年「逆风翻盘」的关键——全年实现净利润496亿美元，同比增长32%，一举创下美国银行业历史上的年度盈利新纪录。

这一年，摩根大通的净利息收入（NII）不断创下历史新高，全年增幅超过30%。这其中既有加息周期带来的利好，也获益于对第一共和银行的并购。

相比之下，其他竞争对手的表现多少有些「拉胯」——2023年，美国其他几家大行都业绩惨淡，净利润普遍出现两位数以上的下跌。

在自身强劲增长与其他银行业绩疲软的双重映衬下，摩根大通2023年股价上涨27%，跑赢所有主要竞争对手。

2、银行界的「全能选手」

不同于许多企业在并购后常常会陷入「整合阵痛」，摩根大通几乎每一次都能通过「重组」实现发展跃迁。

甚至从另一个视角来看，摩根大通的发展史，就是一部美国银行业的并购史。

今天的摩根大通本就是由1200多家金融机构整合而来。频繁而精准的并购也带来了显著的竞争优势，其业务条线的完整性与均衡性，在行业内几乎无出其右。

目前，摩根大通的核心业务主要分为三大板块——消费者与社区银行（CCB）、商业与投资银行（CIB）、资产与财富管理（AWM），以及集团职能与财务投资（Corporate）部门。（注：2024年，摩根大通将原「企业与投资银行」板块和「商业银行」板块合并重组为新的「商业与投资银行」板块）

简言之，从个人消费者到全球顶级企业，从初创公司到主权财富基金，各类客户 多样化的金融需求，几乎都能在摩根大通的业务版图中得到满足——它已然构建起一个庞大而自洽的「金融宇宙」。

更难得的是，在几乎每一个细分赛道上，摩根大通都处于市场领先地位。

它是美国排名第一的消费者银行、信用卡发卡行，拥有美国排名第一的私人银行，投行手续费收入为全球第一，90%以上的财富「500强」企业都是它的客户……根据「Evident AI Index」人工智能指数，其AI能力也在银行业机构中排名第一。

作为一位没有短板「全能型选手」，摩根大通有了更强的「抗周期」能力。这一点，在摩根大通近两年的财报中体现得尤为清晰。

从盈利表现看，2024年，摩根大通净利润同比增长18%，再创历史新高，成为美国首家年度净利润突破500亿美元的银行；其ROE（净资产收益率）高达18%，同样位居美国大型银行之首。

单位：亿美元，数据来源：摩根大通财报，合并重组后统计口径已修

但如果深入分析其业务结构，就会发现，不同板块在近两年的贡献度和增速存在显著差异。

比如，2023年作为净利润「第一支柱」的消费者与社区银行（CCB）业务，在2024年明显失速。

这一表现与银行业周期密切相关。2024年，随着美联储的加息周期终结，降息周期开启，美国银行业普遍面临息差收窄的压力。再加上不良风险攀升，也进一步侵蚀了信贷业务的利润空间。

2024年一季度，摩根大通的净利息收入（NII）环比下降4%，结束了此前连续七个季度的增长。一季度财报披露后，其股价创下了三年来最大单日跌幅，市场的担忧可见一斑。

然而，美联储的降息虽然给信贷业务带来了压力，却为资本市场注入了活力。企业IPO、发债等融资活动重新活跃，叠加AI热潮推动美股屡创新高，国际资本流动加速……市场交易规模达到新高峰。

面对市场变化，摩根大通也主动出击，推动商业与投资银行业务（CIB）「接棒」成为新的增长引擎。

2024年，摩根大通首次在并购咨询、债券资本市场与股票资本市场承销三项业务中同时位列全球第一，投资银行业务佣金收入持续领跑全球；金融市场业务收入突破300亿美元，进一步扩大市场份额优势；环球企业支付业务通过产品优化，实现收入184亿美元，同比增长11%，同样创下历史新高。

3、资管+财富成「定海神针」

当然，无论是加息周期里净利息收入的增长，还是降息周期里投行业务的活跃，摩根大通都不是唯一的受益者。毕竟，在不同周期里，市场上也不乏业绩突进的「黑马」。

但摩根大通真正的强大之处在于，无论市场风向如何变化，它总能顺势而为并从中获益。只是，支撑其业绩稳健增长的并非短期的博弈或运气，而是它的全面布局和均衡发展，尤其是对弱周期业务的长期投入。

资产与财富管理板块，正是整盘棋局的「棋眼」。

从财报数据上看，这一板块对于公司整体利润的贡献度并不算高。但在过去20多年里，摩根大通从未停止对这部分业务的投入——持续通过外部并购、内部重组以及金融科技投入强化其竞争力。

对于摩根大通来说，资产与财富管理板块的战略价值主要体现在两方面：一方面，该业务始终保持着集团内最优的ROE水平。

数据来源：摩根大通财报

截至2025年三季度，其ROE高达40%，显著高于商业与投资银行（CIB）的18%和消费者与社区银行（CCB）的35%。并且，无论市场环境如何变化，它总能贡献稳定的非利息收入。

另一方面，这一板块也扮演着连接并协同其他业务的「纽带」角色，其间接创造的价值或已远超财务报表上的数字。

具体来看，资产管理业务主要提供多元化的资产配置与投资管理解决方案，财富管理业务则主要服务私人银行客户。其中，前者被认为是摩根大通的核心支柱之一。

自2008年收购贝尔斯登以来，摩根大通的资产管理规模常年位居全球前十，在银行系资管机构中处于绝对领跑地位。

资管能力要用产品和业绩说话。摩根大通不仅构建了全品类的产品体系，而且业绩表现持续优异。为了满足客户多样化的需求，摩根大通还重点打造了多资产解决方案与另类投资两类拳头产品，进一步巩固其市场竞争力。

出色的产品业绩，叠加零售、对公和投行业务的高能矩阵，形成了强大的协同效应。

无论是面向机构、企业还是个人客户，摩根大通都可以提供相匹配的综合解决方案，这不仅提升了整体服务竞争力，也促进了跨板块的交叉销售与业务联动。

与此同时，近年来，摩根大通也在财富管理端持续加码布局：线上推出免佣金交易平台与智能投顾工具，提升客户触达与服务效率；线下则稳步扩充团队，2024年财富管理顾问总数增长6%，其中私人银行顾问数量已增至2019年的1.4倍。

在这种双向发力之下，2024年，摩根大通的AUM达到4.05万亿美元，同比增长18%。以新增资产来看，过去两年净流入规模合计近1万亿美元。

一直以来，资管及财富管理都被认为是一项利润率高、资本占用低、稳定性强、护城河高的业务。摩根大通更是以实践证明了，该业务板块在银行穿越周期过程中的「压舱石」价值。

这也是近年来，国内银行积极发力「大财富管理」（包含资管和财富管理）的题中之意。希望加速由「表内规模驱动」逐渐转为「表外非息驱动」，以应对长期「三低一高」的挑战——利率走低、增长放缓、投资回报率下降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跟国内银行有所不同，摩根大通的财富管理业务分为面向高净值客群和零售大众客群（J.P Morgan Wealth Management）两部分。其中，前者始终跟资管业务「同行」，注重协同发展。后者则划归至消费者与社区银行板块。

2024年，零售客户投资资产规模提前突破1万亿美元大关。这一成绩部分得益于对第一共和银行的收购，另一部分增长则源于产品与服务能力的持续优化——当年新增首次投资客户同比增长27%。

事实上，如果复盘近年来华尔街顶级投行的财报会发现，资产及财富管理业务的表现普遍不俗，成为「门面担当」，也是许多头部大行为数不多仍在积极扩张和布局的领域之一。

这几年，监管也在积极推动国内银行从规模增长向价值增长转型。从资管新规发布、成立银行理财子，到最近的银行系AIC（金融资产投资公司）落地，都在为银行的「大财富管理」发展铺路。

只是，目前看来，银行的资产管理能力普遍偏弱，财富管理又困于代销模式，更别提打通「投资银行+资产管理+财富管理」的业务链和价值链，「大财富管理」转型仍旧长路漫漫。

4、保持进化的「百年老店」

在今天的美国银行业，摩根大通已然是一骑绝尘，稳稳站上8000亿美元市值的高位，而排名第二的美国银行还在3000多亿美元市值徘徊。

有市场观点认为，摩根大通有望成为全球第一家市值突破1万亿美元的非科技公司。

「它像一匹耐心等待的赛马，但如今已进入最后冲刺阶段。」前对冲基金经理、后来成功转型为电视名人的Jim Cramer认为，摩根大通正在进入新的动力区间，而那个「火箭燃料」则是「估值倍数扩张」。

摩根大通能够穿越百年，持续领跑同业的原因有很多，其中就包括它「居安思危、前瞻布局」的能力。

比如，每一轮技术变革，它都是最积极的拥护者。这两年，当生成式人工智能成为不可逆转的时代浪潮，摩根大通在该领域的投入与实践，可能是全球金融业中最激进、最全面、也最深入的。

2024年，摩根大通的科技预算高达170亿美元，约占其业务收入的9.5%。

从数字基础设施建设、组织架构、管理模式到日常的员工培训，摩根大通正围绕「All-in AI」进行全面重塑。目前，已有超过400个AI用例投入生产环境，渗透到数十万名员工的日常工作之中。

还有摩根大通也是华尔街最早宣布拥抱稳定币的顶级大行之一，早在几个月前，CEO杰米·戴蒙宣布摩根大通将涉足稳定币领域，计划推出一种名为JPMD的存款代币，只面向摩根大通的机构客户。

摩根家族的奠定者约翰·皮尔庞特·摩根曾谈及「企业要如何度过暴风雨」：

在你开始经营事业时，一定要有大胆而周全的计划，并且要强有力地去实行。当你决定做一件事时，既要有胆量，也要时常未雨绸缪。为了应对事业变幻无常，你必须做最坏的打算。

这是老摩根写给小儿子的传世箴言，也是这家「百年老店」始终坚守的生存法则。